杰里米·边沁:那位想用天平称量幸福的怪才
杰里米·边沁 (Jeremy Bentham) 是一位思想家、法学家,更是一位社会工程师,他试图用一把名为“功利”的理性标尺,去重新度量和设计整个人类社会。他并非那种在象牙塔中空谈玄理的哲学家,而是一个充满激情与怪癖的行动者。他相信,人类的一切行为、法律、道德乃至政府本身,都应遵循一个至高无上的准则——“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”。这一看似简单的信条,催生了影响深远的功利主义 (Utilitarianism) 哲学,并像一只无形的手,塑造了我们今日世界的法律、政治和公共福利体系。边沁的“简史”,就是一个天才如何试图将模糊的“幸福”量化,并用其改造一个混乱世界的宏大、奇异而又深刻的故事。
神童的诞生:在混乱中寻求秩序
1748年的伦敦,是一座在工业革命前夜骚动不安的城市,充满了财富与污秽、机遇与不公。在这样一个矛盾的熔炉里,杰里米·边沁呱呱坠地。他的父亲是一位富有的律师,对这个长子寄予了厚望,期望他能成为大法官,光耀门楣。而小边沁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份期待,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童。当同龄的孩子还在玩泥巴时,三岁的他已经开始阅读大部头的英格兰史;四岁时,他开始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;年仅十二岁,他便被送进了牛津大学女王学院,成为一名大学生。 然而,这颗早熟的头脑很快就对周遭的一切感到了深深的失望。牛津的教育在他看来,不过是陈腐教条的堆砌;而当他遵从父愿进入法学院深造时,他更是被英国的法律体系彻底激怒了。那时的英国法律,并非我们想象中逻辑严明、条理清晰的法典,而是一片由古老惯例、矛盾判决和晦涩术语构成的“原始森林”。它被法官和律师们奉为神圣的“自然法”或“公共智慧”,但在边沁看来,这完全是服务于权贵阶层、盘剥普通民众的工具。法律的语言诘屈聱牙,诉讼的程序繁琐昂贵,正义的天平成了一场只有富人才能玩得起的游戏。 这段经历,成为边沁思想的“原点事件”。他没有像父亲期望的那样,投身于这个系统并成为其一部分,而是选择站在它的对立面,成为它最彻底的批判者和颠覆者。他立下了一个宏愿:要用理性的光芒,驱散这片法律的迷雾,创造一套清晰、公正、能为所有人带来福祉的新秩序。他要寻找一个坚不可摧的逻辑基石,来重建整个道德与法律的大厦。而这个基石,很快就被他找到了。
幸福的微积分:功利主义的诞生
在阅读了约瑟夫·普里斯特利等启蒙思想家的著作后,一句“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”的短语,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边沁。这不就是他苦苦追寻的那个“第一原理”吗?他认为,人类天生就是被两种力量所主宰的生物:快乐 (Pleasure) 和 痛苦 (Pain)。趋乐避苦,是驱动我们一切行为的根本动机。因此,一个行为是否道德,一项法律是否正当,其唯一的评判标准,就是看它能否为社会增加“快乐”的总量,减少“痛苦”的总量。 这便是功利主义的核心。它彻底抛弃了那些诉诸于“上帝旨意”、“神圣传统”或“天赋权利”的虚无缥缈的道德说辞。在边沁看来,这些不过是当权者用来维护自身利益的华丽借口。道德和法律,应当像一门科学,可以被计算、被验证。 为了将这门“道德科学”付诸实践,边沁甚至异想天开地设计出了一套“幸福计算法”(Felicific Calculus)。他认为,每一种快乐或痛苦,都可以从七个维度进行测量:
- 强度 (Intensity):这个快乐有多强烈?
- 持续时间 (Duration):它能持续多久?
- 确定性 (Certainty):它有多大的可能性会发生?
- 邻近性 (Propinquity):它会多快发生?
- 丰裕性 (Fecundity):它是否会带来更多同类的感觉?
- 纯粹性 (Purity):它是否会夹杂着相反的感觉(例如,宿醉的痛苦)?
- 广延性 (Extent):它会影响多少人?
立法者在制定法律时,就应该像一个会计师一样,拿出算盘,仔细计算一项法案会给社会带来的快乐与痛苦的净值。如果快乐的总和大于痛苦,那么这项法律就是“善”的,是“有用”的。这个想法在当时看来惊世骇俗,甚至有些荒唐可笑。人们嘲笑他,说他想用数学公式来